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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所以叫他纤儿,只因他才14岁。8岁起就随他爹走船。巫山到巫溪上水,巫溪到巫山下水。350多里水路已经来回多趟。
有一年春夏之交,正发麦黄水,水位陡升,爹在激浪中撵着漩子救人,一直没回来。纤儿哭得两眼昏花。这时,他似乎懂得死是什么:人,一去就不回来了。人,究竟要走多少路?长路还是短途?问妈妈,妈妈只知道哭……
不上12岁,他就到前村一家铁驳子船找活去了。主人说得好凶:“要想一顿吃上一海碗饭,只有跑纤走滩。”
他熟悉峡谷,熟悉岩壁。他熟悉不尽的苍山和小小丘陵怀抱的大河。在这活水地,爸爸足蹬石头手扒沙,任什么苦都揣在怀里,走着脚下的路。“河埠人生成走船的命。”爸爸这样说。纤儿点头答应主人家了。他知道兴许有重重的东西把自己压瘫,可是他不懂自怜,更不晓得自艾。
他不是长脚鹭鸶,飞不起。他不是短腿黄羊,跑不开。佝着腰,伏着地,只能走—步踩一步砺石,紧拉满载的铁驳,不到20里,脚就打起血泡。眼眶有点潮,不哭,一想到妈妈,泪滴就咽进肚里了。
如今有的城里人爱唱什么纤绳荡悠悠。果真那样,上水船吃劲,挽纤人一松劲,绳子就弯成了弧,但这时船老板就骂开了:“你劲儿屙在粪坑了?”也有人喜欢跟着电视唱:妹妹坐船头,哥哥岸上走……这又从何说起?船家七十二忌,他们总是请女的坐进船舱。他们累得喘不过气,哪来那种闲情?
妈妈种了两块挂坡田,包谷扬过了花,一瞧,结的棒子怎么那样瘪?红苕年年抽藤,年年成薯只半个拳头大小。“要龙要虎,不如要土”,可地瘦人瘠,能起360个五更,却有百来天没米下锅。饿晕了也要省,他把省下的芋头带回家。妈妈哪舍得咽一口?
人家说:“鱼鳞片腊梅树天生的,一片一片,好香好香。”纤儿却摇头,反倒问:“树有什么好看?”人家说:“县城的鱼,一筐一筐,好鲜好鲜。”纤儿回了话: “天天河下走,哪见过一根鱼骨?”有人问他:“一路慈竹绿油油,一路野花清香爱人,你没有……,’纤儿告诉他:“我眼皮底下石头最多,沙最厚。我只能看见勒在肩上的纤,像是井圈嵌着井绳……”其实,你毋须问,他有他粗糙的天地。
只有一回,他走到家,见妈妈遇到个好年景现出来喜悦,他高兴地学唱起山歌了。妈妈说:“娃,今个可以喝上二两酒了。”他生命中从没有包容过这样的快乐,拿着瓶子鼓足劲走到村头小店。一边走一边想:爸爸要在,他定会把我喝倒。那一刻,纤儿忘掉了四时愁云,脸上也显不出什么皱纹了。不过明天还要上路,哪管那冲积的卵石。
一季水一季船,滩汹也好,风急也好,什么河都要趟,什么坡都该上,在纤儿的眼里,人间没有难行路。
高原私语
吴宓雯
对于我来说,西藏一直是一个缥缥缈缈不真切的所在,是一个似乎来自于远古的支离破碎的传说。
今年夏天,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走进了西藏。当我触摸到它滚烫的身体,当我经过一个个神秘的玛尼堆,看见无数经幡在风中飘动时,我感到了它真实的存在。
走在拉萨街上,我与手摇转经筒口中喃喃祈祷的藏民擦肩而过。我看见许许多多男人、女人、老人和孩子赤裸着双脚,五体投地,一步一个等身头向大昭寺走来。他们有的来自西藏各地,有的来自青海、甘肃、四川藏区。在他们身后是数千公里绵延的雪山,荒芜的戈壁,奔腾湍急的江河。他们一步一步用身体丈量着走来,我不知道那需要怎样的虔诚和毅力!
我默默注视着他们古铜色的脸,像注视一本玄妙深奥的书。
我在世界屋脊上踉踉跄跄地行走,头上是蓝得透明的天空,身边是肩挨着肩的山脉,脖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,头痛欲裂,阵阵心慌气短。胃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不停地揉搓着,翻江倒海,阵阵痉挛。我张着嘴,大口大口慌张地呼吸,是恐惧,亦是一种求生的本能!
几个月前,一位想了却平生愿望的朋友也曾来过西藏,可是下了飞机就被人用担架直接抬进了医院,在医院躺了三天后,又被人用担架抬上了飞回成都的飞机。他说在那三天里,他只从病房的窗户眺望过西藏的天空,那是一片一尘不染、蓝得像海水一样的天空。当我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吐得肝肠寸断,脸色发青时,心里却暗暗窃喜,我比那位朋友幸运得多。
这里不是每一个生命都能停留的地方。而停留下来的每一个生命都必将有它不同寻常的生命史。
早晨,当窗棂透过一抹微白,我被一阵“叽叽喳喳”的声音吵醒,推开窗户,竟是几只灰褐色的鸟儿,它们在树枝上欢快地跳来跳去,然后又“叽叽喳喳”着一 起飞走了。一位“老西藏”告诉我,这里的鸟儿从不单飞,它们总是结伴而行,蔚蓝的天空下,总能看到排成行的鸟儿们奋力地扇动着翅膀。也许,这正是它们能在高原生存下来的原因。我想到了南方的家乡,常能看到一只孤零的鸟儿郁郁寡欢地飞行。
高原上的树,常抱成团地生长,有的依傍着,有的缠绕着,很少见到独自兀立的树。从贡嘎机场到拉萨,路边绿树成行,如果不是阵阵袭来的高原反应,还以为身在南方。可是稍加注意就会发现,那些树无一不伤痕累累!有的身子佝偻着,枝干奋力地伸向天空。有的体无完肤,伤口摞着伤口,却摇曳着一片新绿。它们是无数次风雪雷雨后的幸存者!经过一次次生与死的抗争,它们活下来了,可是在这些幸存者的身边,不知堆着多少倒下去的树的尸骨!
在高原,见到最多的是杨柳。可是高原的杨柳没有婀娜多姿的体态,没有弱不禁风惹人怜爱的娇柔,她的枝条是古铜色的,一如藏民古铜色的脸庞。她的树干是粗壮而低矮的,犹如冈底斯山脚下黑色的岩石。在高原生存下来的杨柳,已不再是南方小河边的纤纤杨柳。高原的雷雨风雪不但改变了她的形象,也重新铸造了她新的个性与品格。
在海拔5374米的甘巴拉山上,有几位年轻的雷达兵,为了给进出西藏的飞机导航,他们必须终年守卫在那个被称作生命禁区的地方。在那里,我听到了一只名叫央央的狗的故事。
那只狗是被一位战士带上山的。在那个远离城市,远离人群的地方,央央成了每个人的朋友。冬天,他们脱下自己的棉袄给它做窝。漆黑的夜里,当狂风骤起,山谷里响起可怕的风的吼叫时,他们将它抱在怀里,一起抵拒阵阵袭来的恐惧。
一天,央央外出寻找食物直到晚上还不见回来。他们急了,打着手电满山寻找,他们跌跌撞撞地走着,一遍遍呼喊着“央央”。可是,一天过去了,央央没有回来。两天过去了,央央仍然没有回来。第三天,就在他们几乎绝望时,他们看见通往山下的路上有一个蠕动的黑点。他们奔过去,他们看见了瘦得皮包骨头的央央,它断了一只腿,满身血污,挪一步,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,再挪一步......。也许,它就是这样走了三天三夜......
当知道了生命的脆弱时,一个生命会寻找另一个生命。当知道了生的艰难时,一个生命会备加珍惜另一个生命。高原,这样对我低低私语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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